实验室的灯光在窗外铅灰色的天幕映衬下,显得格外惨白。林墨揉了揉因长时间盯着数据而酸胀的太阳穴,视线扫过实验台上几份待处理的样本——一份是耐寒土豆芽体的切片,一份是刚提取的辣椒素结晶,还有一小袋饱满的番薯种薯。作为农科院最年轻的助理研究员,加班处理这些“希望种子”是他的常态。窗外,酝酿了一整天的雷暴终于撕破了沉闷,一道刺目的闪电瞬间劈开昏暗,紧接着是震耳欲聋的炸雷,仿佛就在楼顶炸开,整栋实验楼的灯光都跟着剧烈闪烁了一下。
“百年一遇啊……”旁边的老研究员王工嘟囔了一句,语气里带着一丝对自然的敬畏。
林墨下意识地伸手护住实验台上的东西,尤其是那几袋用特殊铝箔袋小心封存、标注着“SS级保密”的种子样品。就在这时,异变陡生!
窗外,一道前所未有的、粗壮得如同巨树根系般的紫色闪电,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蜿蜒而下,精准无比地击中了实验室大楼顶端的避雷针!不,那感觉更像是避雷针主动吸收了这道狂暴的能量!刺眼的光芒瞬间吞噬了林墨的全部视野,白茫茫一片,世界失去了色彩和轮廓。一股难以言喻的庞大吸力凭空而生,仿佛有一只无形巨手攥住了他的五脏六腑,狠狠向外撕扯!
“啊——!”剧烈的失重感和撕裂般的剧痛只让他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,下一秒,他感觉自己像一个被投石机抛出的破麻袋,卷入了一个狂暴的、充斥着毁灭性能量的漩涡中心。时间和空间的概念彻底混乱、粉碎。意识在剧烈的冲击下,只来得及闪过一个念头:完了,数据还没保存……还有那些种子……
冰冷。
刺骨的冰冷,混合着一种陌生的、带着泥土腥气和腐烂植物气息的空气,粗暴地灌入林墨的口鼻,将他从混沌的深渊中呛醒。
“咳…咳咳咳!”他猛地侧过身,剧烈地咳嗽起来,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全身的神经,像是被钝器狠狠锤打过。他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,模糊的视野里,没有熟悉的白色天花板,没有闪烁的仪器指示灯,只有一片压抑的、深灰色的天空,如同浸透了脏水的巨大幕布,低低地压在头顶。几缕稀薄的、带着黄昏暗红色的光线,艰难地穿透厚重的云层,勾勒出远处狰狞嶙峋的黑色山影轮廓。
他挣扎着想坐起来,却发现全身的骨头都像是散了架,每一寸肌肉都在叫嚣着酸痛和无力。他低头看向自己:身上那件原本干净的白大褂和里面的衬衫,此刻已成了破烂的布条,边缘焦黑卷曲,沾满了污泥和深绿色的苔痕,被不知名的荆棘划开一道道口子,露出底下同样狼狈的皮肤。皮肤上布满了细小的划伤和淤青,被冰冷的空气一激,传来阵阵尖锐的刺痛。
这是哪里?
实验室的雷暴…那道诡异的紫电…还有那可怕的吸力…
记忆碎片如同冰锥,狠狠刺入他混乱的脑海。穿越?这个只在网络小说里见过的词,荒谬地跳了出来。他猛地摇头,试图驱散这不切实际的想法,但眼前这片原始、荒凉、充满压迫感的景象,无时无刻不在否定着他熟悉的一切。
他艰难地撑起上半身,环顾四周。身下是湿冷的、混杂着碎石的红褐色泥土,触手粘腻。周围是半人高的、形态狰狞的灌木丛,叶片边缘带着锋利的锯齿。更远处,是参天的古木,虬结的枝干扭曲着伸向天空,树皮上覆盖着厚厚的苔藓和藤蔓,散发着阴森腐朽的气息。空气潮湿得能拧出水来,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土腥味和植物腐败的气息,呛得他又是一阵咳嗽。
实验室呢?城市呢?人呢?
一种前所未有的巨大恐惧感,如同冰冷的潮水,瞬间淹没了他。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,撞击着肋骨,带来阵阵窒息般的恐慌。他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口袋——那是他最后的希望。
左边裤袋,空空如也。右边裤袋…指尖触碰到一个坚硬、冰冷的物体!他几乎是带着一种濒死的急切,颤抖着将它掏了出来。
是一个小巧的、带有密封条的合金盒子。盒子表面有几道细微的凹痕,但整体完好无损。他哆嗦着打开盒盖,里面是几个更小的、同样密封的铝箔袋。借着昏暗的天光,他看清了上面手写的标签:“魔鬼椒·杂交7号”、“黑土·高产薯”、“金阳·抗病土豆”。
是种子!那几袋他当时下意识护住的种子!
一丝微弱的暖流,在冰冷的绝望中悄然滋生。还好,它们还在!这几乎成了他与那个消失的世界唯一的、也是最后的联系。他死死攥紧了这个小盒子,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,仿佛攥着的是唯一的救命稻草。
就在这时,一阵强烈的眩晕袭来,胃部传来剧烈的绞痛。饥饿,如同苏醒的野兽,开始疯狂啃噬他的内脏。喉咙干得像是被砂纸磨过,每一次吞咽都带来撕裂般的疼痛。他这才惊觉,从穿越到现在,滴水未进,粒米未沾。
他挣扎着,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到附近一株阔叶植物旁,叶片中心积着一点浑浊的雨水。他顾不得许多,贪婪地凑上去,像动物一样舔舐着那点微乎其微的水分。泥腥味在口中弥漫,但这点凉意暂时缓解了喉咙的灼烧感。
然而,这点水不过是杯水车薪。身体的虚弱感如同沉重的铅块,再次将他拖倒在地。冰冷的湿气从地面渗透进破烂的衣服,带走他本就所剩无几的热量。他开始不受控制地发抖,牙齿咯咯作响。暮色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吞噬着最后的光线,四周的景物轮廓迅速模糊,融入更深的黑暗。灌木丛中传来不知名虫豸的窸窣声,远处似乎还夹杂着几声模糊的、像是野兽低吼的呜咽,在寂静的山野中显得格外瘆人。
寒冷、饥饿、干渴、伤痛、深入骨髓的恐惧……还有无边无际、令人窒息的陌生与孤独。
“不能睡…不能睡在这里…”林墨的嘴唇翕动着,发出微弱的气音。他用力掐着自己的大腿,试图用疼痛刺激即将涣散的意识。他挣扎着想站起来,但双腿软得像面条,刚撑起一点身体,就重重地摔回冰冷的泥地上,溅起几点污浊的水花。视线开始模糊,天空最后那抹暗红也彻底消失了,世界沉入一片浓稠的墨黑。
他蜷缩起身体,用尽最后一丝力气,将那个装着种子的合金盒子紧紧捂在胸口,仿佛那是他最后的壁垒。身体的热量在飞速流逝,意识像沉入冰湖的石头,越来越深,越来越模糊。耳边只剩下自己微弱的心跳,和荒野深处那越来越清晰、越来越逼近的、充满不祥意味的夜风声。
“……谁来…救……”最后的念头还未成形,便被无边的黑暗彻底吞没。那只紧攥着种子盒的手,无力地松开,指尖深深陷入冰冷的红泥之中。一片枯叶打着旋,轻轻落在他苍白冰冷的额头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