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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宋吏》第二章 猎户恩情,小村栖身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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罗非鱼 2025-07-04 15

刺骨的寒意像无数根细密的冰针,持续不断地扎着林墨的骨头缝。意识在冰冷的泥沼里沉沉浮浮,偶尔被一阵剧烈的咳嗽或难以忍受的胃部绞痛撕扯回片刻的清醒,随即又坠入更深的麻木与黑暗。那只紧攥着种子盒的手早已冻得失去知觉,只有胸口微弱的心跳,证明他尚未被这片蛮荒彻底吞噬。

不知过了多久,也许是几个时辰,也许只是一瞬。一阵奇异的声音穿透了笼罩他的混沌——不是野兽的嘶鸣,也不是风吹过枯枝的呜咽,而是一种…踩踏着湿泥和落叶的脚步声?沙沙…沙沙…由远及近,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节奏。

林墨残存的一丝求生本能被这声音猛地激活。他想喊,喉咙却像被砂轮磨过,只能发出嘶哑的气音;他想动,身体却像灌满了铅,沉重得不听使唤。只有眼睫艰难地颤动了几下,试图掀开那沉重的帘幕。

模糊的视线里,摇晃着几团昏暗的光晕。是幻觉吗?他绝望地想。

脚步声在他不远处停下了。一个低沉、带着浓重地方口音、却透着明显惊疑和警惕的声音响起:“阿爹!快看!这里有个人!”

紧接着,另一个更为苍老、沉稳,却同样带着惊愕的声音回应:“莫慌!阿仪,把火把拿稳点!振子,你守好后面!”那苍老的声音明显压低了,带着常年狩猎形成的谨慎。

火光晃动得更近了,昏黄的光线刺破了林墨眼前的黑暗,带来一种灼痛感。他努力聚焦,勉强看清了火光映照下的几张脸。

最前面的是一个头发花白、脸上沟壑纵横的老者。他身形精瘦却骨架宽大,穿着一件洗得发白、打着补丁的粗麻短褐,外面胡乱裹着一件兽皮坎肩,挡不住深秋的寒气。他一手提着一柄磨损严重的猎叉,叉尖在火光下闪着幽冷的微光,另一只手则紧紧按在腰后别着的柴刀柄上。饱经风霜的脸上,一双眼睛在松弛的眼皮下却异常锐利,如同鹰隼,正死死地、充满审视意味地盯着地上蜷缩的林墨,那目光里混杂着震惊、警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。这就是李伯。

老者身后半步,举着火把的是一个年轻女子。火光跳跃在她清秀却难掩疲惫的脸上,映出她紧抿的嘴唇和因紧张而微微睁大的眼睛。她同样穿着粗糙的麻布衣裙,身形单薄,头发用一根木簪简单挽起,几缕碎发被山风吹拂着贴在汗湿的额角。火光下,她的脸色有些苍白,看向林墨的目光充满了恐惧和不安,握着火把的手微微颤抖着。这是李媚仪。

在女子侧后方,一个半大的少年紧绷着脸,手里紧紧攥着一把简陋的、削尖了头的硬木矛,矛尖同样对着林墨的方向。他身形比同龄人显得壮实些,脸上还带着未脱的稚气,但眼神却异常凶狠,像一头被侵犯了领地的小狼,死死盯着地上这个“来历不明的怪物”,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敌意。这是李振子。

“阿爹…他…他还活着吗?”李媚仪的声音带着颤抖,火光下,她看到了林墨微微起伏的胸口。

李伯没有立刻回答,他示意女儿和儿子保持距离,自己则极其缓慢地、像靠近一头受伤的猛兽般,向前挪了两步。他锐利的目光扫过林墨身上那些破烂焦黑的布条(材质是他从未见过的细密柔软),扫过他苍白失血的脸和遍布划伤淤青的皮肤,最终落在他紧捂在胸口的那个奇怪的小金属盒子上。

“古怪…太古怪了…”李伯喃喃自语,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。这人的穿着、那盒子…都不像是附近州县的人,更不像流民或溃兵。难道是…山精鬼怪?这个念头让他握着猎叉的手又紧了几分。但看着那张年轻却毫无血色的脸,还有那微弱的气息,终究是心底那份猎户的善念占了上风。

“是活人。”李伯最终下了判断,声音低沉,“像是遭了大难,快冻死了。”

“那…那我们…”李媚仪看着林墨奄奄一息的样子,眼中流露出不忍。

“救回去!”李伯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,但随即又严厉地补充,“不过要小心!振子,把你的麻绳拿来!先捆住他双手!阿仪,火把照好!”

李振子虽然不情愿,但对父亲的命令不敢违抗,迅速解下腰间盘着的粗糙麻绳。李伯上前,动作麻利但毫不温柔地将林墨蜷缩的双手拉到身前。在捆绑时,他不可避免地碰到了林墨紧攥的合金盒子。盒子冰冷的触感和奇特的材质让他眼中闪过一丝更深重的疑惑,但他没有试图去抢夺,只是用绳子将林墨的手腕连同那个盒子一起捆住,打了个结实的死结。

“好了!阿仪搭把手,扶住他头!振子,跟我抬脚!”李伯将猎叉递给儿子拿着,自己弯下腰,和李振子一前一后,费力地将浑身冰冷的林墨抬了起来。林墨的身体软绵绵的,毫无反应。

“阿爹,他好轻…”李振子有些吃力地抱怨。

“少废话,快走!天快黑透了,这地方邪性得很!”李伯低喝一声,催促着儿女。李媚仪赶紧举着火把在前面引路,火光在崎岖不平、布满树根和碎石的山路上摇曳不定,映照着三张神情各异的脸:李伯的凝重警惕,李媚仪的忧虑紧张,李振子的不忿与好奇。沉重的脚步声和粗重的喘息声打破了山林的死寂,向着山下那片微弱的、代表着人烟与生机的点点灯火方向艰难地移动。


颠簸。无休止的颠簸。

林墨感觉自己像一件破旧的货物,被抛在崎岖不平的路上。每一次晃动都牵扯着全身的伤痛,冰冷的麻木感稍稍褪去,取而代之的是更清晰的、无处不在的酸痛和寒意。喉咙里火烧火燎,他发出无意识的呻吟。

“醒了?阿爹,他好像动了!”一个带着惊讶的女声在耳边响起,是那个举火把的姑娘。

“哼,命还挺硬。”少年不满的咕哝声。

“闭嘴,看好路!”老者严厉的呵斥。

林墨的意识挣扎着,终于艰难地撬开了沉重的眼皮。模糊的视线先是捕捉到跳跃的火光,然后是晃动着的、粗糙的麻布衣角和沾满泥巴的草鞋。他发现自己被两个人抬着,手腕被粗糙的绳子勒得生疼,胸口那个硬物硌着他——是种子盒!还在!

他费力地转动眼珠,试图看清周围。低矮、破败的土坯墙或竹木篱笆在火把光影中一闪而过,空气中弥漫着柴火燃烧的烟味、牲口粪便的臊味和一种潮湿的霉味。几声狗吠从远处传来,带着警惕。偶尔有紧闭的门扉缝隙里,泄出极其微弱的光线,但更多的窗口是黑洞洞的,仿佛一只只窥伺的眼睛。整个村落笼罩在一种压抑的、贫穷的、对外来者充满戒备的沉默之中。

“老李头?这抬的啥?”一个粗嘎的声音突然从旁边的阴影里响起,带着浓重的地方口音和毫不掩饰的好奇。一个同样穿着破旧短褐、身材矮壮的男人从一扇半开的柴门后探出头来,手里还拎着个破瓦罐。

“山沟里捡的,半死不活的外乡人。”李伯脚步没停,声音平淡,却带着一种不想多谈的疏离感。

“外乡人?”那男人声音提高了些,带着明显的惊疑和排斥,“这兵荒马乱的…老李头,你可别惹祸上身!谁知道是不是北边跑来的探子,或者染了瘟病的…”

“张老四,管好你自己家灶头!”李伯的声音陡然冷硬起来,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,“我李长庚活了半辈子,眼还没瞎!是人是鬼,我分得清!阿仪,走快些!”他不再理会那男人,加快了脚步。

那叫张老四的男人在后面低声嘟囔了几句什么,砰地一声关上了门,隔绝了探究的目光。但林墨能感觉到,黑暗中,从那些紧闭的门窗缝隙里,更多无形的、带着审视、猜忌甚至厌恶的目光投射过来,像冰冷的针,扎在他身上。

李媚仪咬着嘴唇,加快了脚步。李振子则恶狠狠地瞪了那些黑暗的门窗一眼,似乎想用眼神把那些窥探吓退。

终于,在一处位于村子边缘、看起来比其他人家更破旧些的篱笆院前停下。院墙是用歪歪扭扭的竹片和树枝扎成的,院门是两扇同样简陋的柴扉。李伯示意放下林墨,自己上前推开柴门,发出吱呀一声刺耳的摩擦声。

“阿仪,去灶房烧热水!要滚开的!”李伯一边吩咐,一边弯腰重新架起林墨,“振子,把门闩好!”

院子里同样简陋,地面坑洼不平。角落搭着一个简陋的茅草顶棚,下面堆着些柴禾和农具。主屋是低矮的土坯房,屋顶覆盖着厚厚的茅草。窗户很小,蒙着破旧的麻布。

李伯和李振子将林墨抬进了主屋。屋内光线极其昏暗,只有灶膛里微弱的余烬发出一点红光,映照着简陋的陈设:一张粗糙的木桌,几条破旧的长凳,墙角堆放着几个陶罐和一个大水缸。空气中弥漫着烟熏火燎、草药和一种难以形容的、属于赤贫生活的陈腐气息。

他们将林墨直接放在靠墙的一张用稻草和破旧麻布铺成的“床”上。稻草的粗糙和冰冷再次刺激着林墨的皮肤。

“阿爹,水开了!”李媚仪端着一个冒着腾腾热气的破陶盆进来,小心翼翼地将热水放在旁边一张摇摇晃晃的小木几上。水汽氤氲,带着一股草木灰的味道。

“嗯。”李伯应了一声,蹲下身,开始解开捆着林墨手腕的麻绳。当粗糙的绳结松开,露出林墨手腕上被勒出的深红印痕和那个奇特的金属盒子时,李伯的动作顿了一下,眼神复杂地看了那盒子一眼,但最终没有去碰它,只是将绳子丢在一边。

“阿仪,去我床头那个破木匣里,把去年晒的‘止血藤’叶子拿些来捣碎。”李伯又吩咐道,同时拿起一块相对干净的旧麻布,在热水里浸湿,拧得半干。“振子,去把门帘子挂严实点,别让风灌进来。”

李媚仪应声快步去了里间。李振子则嘟着嘴,不情不愿地去挂门帘。

李伯拿着温热的湿布,开始擦拭林墨脸上、手臂上的污泥和血迹。他的动作并不温柔,甚至有些粗糙,带着常年劳作留下的厚茧的手指刮过伤口,带来阵阵刺痛。但这温热的触感和清理污秽的过程,却让林墨冰冷的身体感受到一丝活人的气息和暖意。

“忍着点,后生仔。”李伯的声音低沉,依旧没什么感情,但手上的动作似乎放轻了一丝,“你这伤看着吓人,好在都是皮外伤,没伤筋动骨。冻伤更麻烦些。”他一边擦拭,一边检查着林墨的伤口,眉头始终紧锁着。

李媚仪很快端着一个粗陶碗进来,里面是捣烂成糊状的深绿色草药,散发着一股浓烈苦涩的气息。她看着林墨身上那些翻卷的伤口,眼中掠过一丝不忍,将药碗递给父亲。

李伯接过碗,用手指挖起一团黏糊糊、散发着浓烈苦涩气味的草药,直接敷在林墨手臂上一道较深的划伤上。冰凉的药糊接触到伤口的瞬间,带来一阵强烈的刺痛和清凉感,让林墨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,身体猛地一颤。

“嘶……”他喉咙里终于发出了一点像样的声音,嘶哑得如同破锣。

这动静立刻吸引了屋里所有人的注意。

李伯敷药的手停住了,锐利的目光瞬间锁定了林墨的脸。

李媚仪端着空碗,微微张着嘴,眼中闪过一丝惊喜和担忧。

正挂好门帘、百无聊赖靠在墙边的李振子,也猛地站直了身体,充满戒备和敌意地瞪着林墨。

昏暗摇曳的灶火光芒下,三双眼睛,带着截然不同的情绪,聚焦在这个终于从死亡边缘挣扎回来的“古怪外乡人”身上。屋子里,只剩下柴火偶尔发出的噼啪轻响,和草药苦涩的气息在无声地弥漫。林墨的意识在疼痛和虚弱中挣扎着,对上那三道目光,尤其是李伯那双仿佛能穿透人心的锐利眼睛,他张了张嘴,干裂的嘴唇翕动着,却只发出几个破碎的音节:

“水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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