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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宋吏》第八章 火窑为炉,铁壁护金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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罗非鱼 2025-07-05 10

小穆村的冬,被土窑熊熊不熄的炉火彻底点燃。不再是林墨单打独斗时那孤寂的烟柱,而是数座土窑并排而立,如同蛰伏的巨兽,日夜吞吐着浓烟与热浪。村后的采石场叮当作响,青壮们挥舞着简陋的铁钎和石锤,汗流浃背地开采着青灰色的石灰石和白色的石英石。村边的河滩上,妇人孩子排成长队,用粗糙的竹筛一遍遍淘洗着河沙,细密的白砂在阳光下闪烁着微光。后山的林子里,浓烟滚滚,大片的蕨类、蒿草被割倒焚烧,草木灰堆积如山。空气中弥漫着矿石粉尘、草木灰烬和窑火灼热的气息,混合成一股独属于小穆村的、充满野望与汗水的味道。

林墨成了这巨大工坊的核心大脑。他穿梭在各个工段,嘶哑着嗓子指挥调度。
“老石匠!这石灰石要砸得更碎!核桃大小就成!”他抓起一块刚采下的石灰石,比划着。
“张婶!沙子还不够细!再筛!要能捏起来不硌手!”他抓起一把刚淘洗的河沙,让细沙从指缝流下。
“烧灰的火不能停!烟囱口要留空!保证通风!”他对着负责焚烧草木的村民喊道。
他的脸庞被烟火熏得黝黑,嘴唇干裂起皮,眼窝深陷,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,如同燃烧的炭火。每一次原料的筛选,每一次配比的调整,每一次窑温的掌控,都凝聚着他跨越时空的知识与这个贫瘠山村不屈生命力的碰撞。

技术,是命脉。林墨深知,玻璃的纯净度、透明度是价值核心。他亲自把控最关键的原料配比和熔融火候。核心的混合工序,被他设在了远离人群的、由李伯家旧柴房临时改造的“秘坊”里。只有他、李伯、以及经过他严格考验、签下“血契”(按手印,发毒誓)的两位老窑工(其中一位便是村里的老陶匠赵三爷)才能进入。混合好的原料粉末,被装入特制的厚壁陶罐,密封后,才由李振子带领的几名绝对可靠的青壮,护送至各窑口。

即便如此,失败的阴影依旧如影随形。窑温不均导致整窑玻璃液凝固成扭曲的疙瘩;杂质混入形成恼人的气泡和黑点;冷却过快导致器皿炸裂……每一次失败,都伴随着巨大的原料浪费和村民低落的叹息。林墨的压力如山,他整夜整夜地守在窑口,观察火焰的颜色,听着柴火爆裂的声响,用最原始的感官去捕捉那微妙的变化。他一遍遍调整配比,改进鼓风结构,甚至用黏土和碎陶片实验不同的保温层……汗水浸透又烤干,留下白色的盐渍,如同他身上无形的勋章。

终于,当第一窑真正合格的玻璃器皿——几只造型圆润、通体纯净、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光晕的碗碟被小心捧出窑口时,整个小穆村沸腾了!欢呼声、赞叹声震耳欲聋!老窑工赵三爷捧着那只晶莹剔透的碗,老泪纵横,粗糙的手指颤抖着,仿佛捧着的是失散多年的孙儿。成功的喜悦,如同最醇厚的烈酒,瞬间冲散了所有疲惫和沮丧,也彻底点燃了村民心中对未来的熊熊烈火!


然而,财富的光芒,如同黑夜中的火炬,无可避免地引来了觊觎的豺狼。
最先感受到威胁的,是负责运输原料和成品的人。去河滩运沙的队伍,在偏僻的山道上被几个地痞拦住,借口“踩了他们的地”,强行勒索“过路钱”。去邻村收购特定草木的村民,半道被蒙面人抢了钱袋,还挨了顿拳脚。更有甚者,夜深人静时,李家那低矮的院墙外,出现了鬼祟窥探的身影。

恐惧,像冰冷的毒蛇,悄然缠绕上刚刚被希望温暖的心头。村民的议论声里开始夹杂着不安:“我就说嘛,这钱哪有那么好赚…”“树大招风啊…”“要不…咱们还是算了吧?”

李伯的眉头拧成了死结,蹲在门槛上,吧嗒吧嗒抽着旱烟,烟雾缭绕也遮不住他眼中的凝重。他看向林墨,沉声道:“林小子,狼,闻到肉味了。”

林墨站在院子里,望着村外黑黢黢的山影,眼神冰冷。他知道,该来的总会来。技术壁垒需要物理的壁垒来捍卫。他转身,目光扫过院子里正帮忙劈柴的李振子。少年手臂肌肉贲张,一斧下去,碗口粗的木柴应声而裂,带着一股子初生牛犊的蛮狠劲头。

“振子!”林墨的声音不高,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。

李振子停下动作,抹了把汗,疑惑地看向林墨。自从琉璃烧成,他对林墨的态度早已从敌视转为死心塌地的崇拜。

“光会砍柴不行。”林墨走到他面前,拿起地上那根被劈开的木柴,“这世道,想守住咱村的金饭碗,得学会砍人。”他的话语冰冷直接,如同淬火的刀锋。

李振子一愣,随即眼中爆发出惊人的亮光!一股压抑已久的血性瞬间被点燃!“砍谁?林大哥你说!我李振子第一个上!”他胸膛起伏,声音带着兴奋的颤抖。

“不是让你去拼命。”林墨拍了拍他结实的肩膀,“是让你带着人,把那些伸向咱村饭碗的爪子,都剁了!”他环视闻声聚拢过来的青壮村民,张老四的儿子张铁柱,王寡妇的侄子王石头,还有几个平时就孔武有力的汉子。“想保住咱老婆孩子碗里的饭,保住咱刚过上的好日子,光会烧窑筛沙子不够!得拿起家伙,把咱村围起来!把咱的窑,咱的秘坊,看得比命还重!”

“林哥说得对!”
“跟他们拼了!”
“谁敢动咱的窑,老子跟他白刀子进红刀子出!”

群情激愤!对财富的渴望和对掠夺的恐惧,瞬间转化为最原始的保护欲和战斗意志。

“神农护村队!”林墨斩钉截铁地命名,“今天起,立旗!李振子,你是队正!”

李振子胸膛猛地一挺,一股从未有过的豪情直冲顶门!他用力点头,眼神炽热而坚定。

没有盔甲,没有制式刀枪。李伯拿出了压箱底的几把豁口柴刀和猎叉。林墨用卖玻璃的钱,从县城铁匠铺秘密购入了十几根精铁打造的、头部被刻意磨尖磨利的粗铁棍——这玩意儿介于农具和凶器之间,不易引起官府过度注意,却拥有可怕的穿刺力。再加上削尖的硬木长矛、村民们自制的坚韧藤牌,一支简陋却杀气腾腾的武装力量,在炉火的映照下迅速成型。

林墨亲自担任教官。他不懂高深武功,但他懂组织,懂纪律,懂如何利用地形制造杀伤。
“列队!不许挤成一团!前后错开!”
“握紧!棍是扎的!不是抡的!看准了心口、肚子,给我狠狠捅!”
“藤牌手在前!护住后面的人!”
“遇敌莫慌!三人一组,背靠背!他打你左边,右边的人捅他腰眼!”

废弃的打谷场成了演武场。呼喝声、铁棍撞击声、沉重的脚步声取代了往日的鸡鸣狗吠。李振子学得最快,他天生一股狠劲,又有力气,很快成了队伍的核心。他带着队员们日复一日地练习简单的突刺、格挡、小队配合。林墨将现代军训的队列纪律融入其中,要求令行禁止。这支“神农护村队”虽然装备简陋,但纪律性和协同作战的雏形,已远超那些乌合之众的山匪地痞。

考验来得比预想更快。

一个月黑风高的冬夜。几条黑影如同鬼魅,悄然翻越了小穆村外围低矮的篱笆,目标直指村中心那几座依旧散发着余温的土窑和那间神秘的“秘坊”!他们动作娴熟,显然踩点多时,为首一人眼中闪烁着贪婪与残忍的光芒——正是郁林县附近一伙流窜山匪的小头目“疤脸刘”。

秘坊的窗纸被悄无声息地捅破。就在“疤脸刘”贪婪的目光即将窥见坊内混合原料的陶罐时——

“呜——!”一声凄厉的竹哨声撕裂了夜的寂静!那是林墨设置的简易示警装置!

“有贼!护村队!抄家伙!”李振子炸雷般的怒吼在村中响起!他几乎是哨响的瞬间就从草铺上弹了起来,抓起枕边的精铁棍就冲了出去!

整个小穆村如同被惊醒的蜂巢!各家门扉猛地撞开!刚刚结束夜训、和衣而卧的护村队员们如同条件反射般跃起!没有慌乱,只有被惊扰家园的暴怒和训练有素的反应!三人一组,藤牌手在前,长矛手、铁棍手在后,迅速按照演练的路线扑向哨音传来的方向!

“疤脸刘”几人刚砸开秘坊那并不结实的木门,就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!不是预想中的惊慌失措,而是十几根在火把映照下闪烁着寒光的铁矛和铁棍,如同毒蛇般从黑暗中刺出!更可怕的是对方那沉默而有序的阵列,藤牌遮挡,长矛攒刺,配合默契,根本不是他们想象中一冲即散的农夫!

“点子扎手!风紧扯呼!”疤脸刘亡魂大冒,怪叫一声,挥刀格开一根刺来的铁矛,转身就想跑。

“想跑?!”李振子如同一头暴怒的幼虎,双目赤红!他根本不顾对方砍来的刀(被旁边的藤牌手险险挡住),手中精铁棍借着前冲之势,带着全身的力气和训练多日的精准,如同毒龙出洞,狠狠捅向疤脸刘的后腰!

“噗嗤!”一声令人牙酸的闷响!锋利的棍尖穿透了皮袄,深深扎进了血肉!

“啊——!”疤脸刘发出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嚎,剧痛让他瞬间失去了所有力气,像一滩烂泥般扑倒在地!他的同伙见状,吓得魂飞魄散,哪还敢恋战,丢下惨叫的头目,连滚爬爬地翻过篱笆,消失在茫茫夜色中。

战斗结束得极快。护村队员们举着火把围拢过来,看着地上蜷缩惨叫、血流不止的疤脸刘,又看看自己手中染血的铁棍和长矛,再看看身边并肩作战、毫发无伤的同伴,一种前所未有的、混杂着后怕、激动和巨大力量感的热流在胸中奔涌!他们赢了!他们真的守住了!

李振子拄着铁棍,剧烈喘息着,胸膛起伏,棍尖的鲜血在火光下格外刺眼。他看着地上哀嚎的匪徒,又看向闻讯赶来的林墨和李伯,眼中最初的嗜血兴奋慢慢沉淀,化为一种沉甸甸的、属于守护者的坚定。他抹了把溅到脸上的血点,声音带着一丝沙哑,却异常清晰:“林大哥,阿爹!窑,秘坊,都保住了!”

林墨看着眼前这群脸上还带着稚嫩或沧桑、此刻却如同磐石般矗立的村民,看着他们手中简陋却染血的武器,看着李振子眼中那脱胎换骨般的坚毅,心中悬着的大石轰然落地。他走上前,用力拍了拍李振子的肩膀,目光扫过所有护村队员,声音不高,却如同金铁交鸣,在寒冷的夜风中铮铮作响:

“干得好!今夜起,小穆村的火窑,有铁壁了!这金山,咱自己守!”

火光跳跃,映照着村民脸上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初尝力量的激动,也映照着地上匪徒痛苦的呻吟。小穆村的冬夜,寒意依旧刺骨,但那几座燃烧的土窑,和这支刚刚浴血初生的“神农护村队”,却如同黑暗中熊熊燃烧的火炬,宣告着这个曾经任人欺凌的山村,终于拥有了捍卫自己命运的铁拳与獠牙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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